6咎由自取
(6)咎由自取
“那是他的咎由自取。”冷秋霜说。
“左汉成出卖了自己的同志,是罪该万死。但是,你想过没有,是谁给左汉成带来的灾难,没有人出卖,左汉成能被捕吗?左汉成不被捕,他又会出卖自己的同志吗?所以,根源并不在左汉成,而是那个出卖他的人。我一定要把这个内奸找出来,也好给左汉成一个说法。”
冷秋霜今天才知道,自己的丈夫和左汉成之间的感情是非同一般,看到何孟哲这样说话,她厉声说:“何孟哲,你这种思想要不得啊。即便是没有人出卖左汉成,早晚一天,他也会是个出卖自己同志的**,这是由一个人的本性所决定的,主观能动大于客观能动。”
“冷秋霜,论党龄,论资格,都没有你教训我的权力。”何孟哲本来就是心如乱麻,十分不痛快,回到家里,看到自己的妻子这样数落自己,感到一肚子的怨气。“你……”何孟哲点着头,嘴唇张了张,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,只好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。
冷秋霜张大着吃惊的双眼,停住了手中的活,脑袋顿时“嗡”的一声,脑海里一片空白。
结婚快十年了,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何孟哲发这么大的脾气,之前,她还只是以为何孟哲跟左汉成的关系不一般,根本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如此之深,更没有想到的是,左汉成的死,会让何孟哲变得这样颓废,实在是太出乎自己的意料了。
冷秋霜温和地说:“孟哲,我知道,内奸比**更可怕。我同意你的做法,一定要把这个内奸挖出来。从个人意义上说,祸福如依,对立转化,这种朴素的哲学观点在左汉成的身上便是绝妙佐证。”冷秋霜说着,拿起拎包,指着一摊事情,说:“好了,这里就交给你了。今天我是晚班。我走了。”
何孟哲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变化,醒悟过来。
“哎,”何孟哲这才发现岳丈人和小涟漪不在,问:“爸爸和涟漪呢?”
“哦,爸爸带着涟漪出去买娃娃了。涟漪的娃娃没拿过来,吵着闹着要娃娃。一点也不懂事。”冷秋霜埋怨道。
何孟哲敛住心里的不快,不疾不徐道:“孩子吗,就是一个孩子,她要是懂得了大人的心思,那就不是孩子了。”
“你呀,就会惯了孩子。看你惯到什么地步。时间来不及了,我走了。”
“当心点。”
“没事。我和左汉成八竿子也不沾边,只要你没在左汉成的面前提到过我,就不会牵连到我。”冷秋霜说。
“这是组织纪律,我怎么会跟他说到你的情况呢。”
抗日战争胜利后,全国人民期望国内和平,要求建立一个独立、自由、**、统一、富强的新中国。但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统治集团在美**支持下,拒绝中国**领导下的人民军队有接受日伪投降的正当权利,垄断抗战胜利果实,妄图使中国仍旧成为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专政的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。
国民党一方面发动全面内战,一方面加紧对国民党统治区的控制和压迫。1946年 7月,国民党特务在昆明暗杀了中国**同盟领导人李公朴和闻一多,制造了震惊中外的李闻血案。国民党对人民的**以及它所执行的内战政策,激起了全国人民的强烈反抗。
反饥饿、反内战运动是当时国统区学生运动的重要一页。上海学生举行****,提出“要饭吃,要和平,要自由;反饥饿,反内战,反迫害”的要求。**学生遭到国民党特务和军警的殴打和抓捕。
冷秋霜和张医生双双从外面回到办公室。劳累使得冷秋霜感到浑身无力,瘫坐在座椅上。
“这是什么世道。他们还都是一群学生。怎么能下的了如此之手……”
“自古道,秀才造反,三年不成。”冷秋霜一摆手,打断了张医生的话,目光犀利的剜过一眼,说:“学生毕竟是学生,从中国的近代史上来看,中国学生的学运,如果没有工人阶级的支持,是永远不成的。”
“世道在变,变得令人无法理解。”张医生喃喃自语: “中国历史上,读书人的地位向来较高,有所谓‘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’之说,读书人也常被称为‘学老爷’。张鸣在《北洋裂变》中有如是论述:晚清时节,士兵们就不敢轻易进学堂生事,哪怕这个学堂里有革命党需要搜查。进入民国之后,这种军警怕学生的状况,并没有消除。即使有上方的命令,军警在学生面前依然缩手缩脚,怕三怕四。他们尊学生为老爷,说我们是丘八,你们是丘九,比我们大一辈。五四运动中尽管有敢杀人的主——山东镇守使马良,不过他杀的也不是学生。马良是**,面对学生运动,他也无可奈何,不过后来他发现有**参与其中,于是便抓了几个**,并杀掉其中的三位领袖。杀完人的马良声称,我抓自己人,杀自己人总没人管得了吧。可现在呢,什么世道,居然公然向学生开枪,不顾死活的乱打。这帮畜生。”
“张医生,做好我们的职责吧,救死护伤,这些事情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。”冷秋霜的事不关己,高高挂起,在医院里是出了名的。
“冷医生,反内战,反饥饿,有错吗?”张医生义正言辞的问。
“没错。”冷秋霜坚决的回答,便反问道:“但是,有用吗?其结果怎么样?”
李护士忽然慌慌张张跑进来说:“冷医生,张医生,不好了,那个学生由于情绪激动,刚缝好的伤口又爆裂了,不停的冒血。还有,外面又送来了几个受伤的学生,快去看看吧。”
“我去看看。”说着,张医生站起身来。
“还是我去吧,你的情绪也不稳定。”冷秋霜阻止了张医生,对李护士说:“把那些学生带到手术室去。”
张医生站起来说:“我也去,给你当个下手。”
学生的手臂上的伤是被警棍撕开的口子,有还几条。最长的一条有十几厘米长。
冷秋霜一边给这位学生重新处理伤口,一边说:“刚才不是已经跟你们说了,要注意休息,一旦伤口再次爆裂就麻烦了,怎么不听话呢?”
张医生给一位学生处理好伤口,叮嘱道:“注意,不要有强烈的运动。”
送走了学生,张医生走过来,看到冷秋霜的伤员,他呆住了,愣了一会儿,上前一步说:“我认识你,你是成培华的同学,你叫江春明?”
这位被叫做江春民的学生看着张医生问:“你是……”
“哦,我是成培华的舅舅,在家的时候见到过你。培华怎么样了?”张医生担忧地问。
“哦,我想起来了。培华他应该没事,我看到他跑出了军警的包围圈。”
“你们认识?”冷秋霜好奇的问。
“认识。”张医生自豪的说:“他和我外甥是同学,都是进步的学生,他们经常在我姐姐家集会,有时候,我还给他们当侍应生呢。据我所知,这次的学生**,我外甥成培华还是组织者之一呢。”
俗话说:“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”
冷秋霜机械的停住了手中的活。
“冷医生。”张医生叫了一声,冷秋霜没有反应。
正待冷秋霜兀自发愣的时候,张医生迫不及待的叫道:“冷医生。”
“哦。”冷秋霜这才回过神来,本能的应了一声。
“冷医生,我刚才说的话,你听到了吗?”张医生问。
“哦,你刚才说什么了?不好意思,我一心帮着处理伤口了,没在意。”冷秋霜故作没听到的样子,其实,刚才张格林医生的话,一字一句都入耳了,而且还记在了心上。
冷复明来到上海之后,除了整天陪着外孙女玩,或者跟邻居拉拉家常,一般是足不出户的,如同老僧打坐,终日闷坐于家中。
冷复明脚蹬一双圆口布鞋,身着一身印花底的府绸长衫,手里拿着一杯白开水,颇似一个乡间隐士。那装束虽使他掩敛了他内心的一种杀伐之气,却也多了几分阴险与诡异。
“外公,给我讲故事,我要听故事。”小涟漪吵着。
“行、行、行。外公给你讲故事,但是小涟漪想听什么故事啊?”
“恩……”小涟漪咬着手指头,想了想说:“只要不是外公说的那个,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,就好了。”
“那好,外公今天就不跟小涟漪说很久很久的那个故事了,就说很近很近的时候,怎么样?”
“恩。”涟漪说着,爬到了冷复明的膝盖上。
冷复明放下手中的茶杯,将涟漪抱正了,看着她说道:“在很久很久以前,有一个……”
“不是的。外公,不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。”
“哦,对了,外公差点忘了,我们说很近很近的时候……”
小涟漪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,看着外公,聆听着他的故事。